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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就是陳玨牽的頭。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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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玨和那幫人是怎麽認識的,他沒問過,沒有那個興趣。

起先和那幫人賽,還以為那幫人的水平能怎麽樣。頭一回是生,可昨天賽過之後,就沒了再和他們賽的心情。

加上,昨晚上過最後一個彎道的時候,他就發現後車輪磨損的很厲害,今天一早,他就把車送修了。

他的車看起來平常,實際上是經過師傅精心改造的。

他八點就起來了,開著車,轉了好幾個修車鋪,才算是找到了一個正兒八經懂車的修車師傅。

林三籟婉拒那幫人的邀約:“我的車送修了。”

“那就約個時間,等你車修好了咱們再比過。約下周一怎麽樣?”

林三籟本來想說行的,斜眼一看沈著臉的倪南音,他忽然改了主意,“等車修好了再看吧。”

那邊的人有些惱了,怒道:“在安縣,老子就沒有見過你這麽不識擡舉的……”

平生最討厭被人威脅,林三籟冷哼了一聲,不發一語,直接掛線了。

倪南音略微不爽的心情,為什麽變好了,她也不清楚。

心裏明白的很,她這樣是有什麽地方不對,可最有可能的那種可能,還沒有冒出來,便被她毫不留情地否決掉了。

不可能的。

絕對沒有那種可能。

中午吃炒面。

小飯館的空調不太制冷,墻壁上掛著幾個風扇,嗡嗡地轉著。

林三籟不經意一擡頭,正瞧見倪南音紅撲撲稍微帶了些汗粒兒的小臉,心口微微一動。

“濕巾。”林三籟找她要。

“沒有。”

“是女人嗎?”

倪南音橫眼瞪過去,他的手已經伸了過來,手裏拿了面巾紙,抹了一下她的額頭。

兩個人都楞了一下,又同時低下了頭吃面。

下午三點半,林三籟去修車鋪把車開了回來。

一天無事。

接下來的好幾天也都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。

只不過幾乎每天晚上,林三籟都要買點菜去倪家喝酒,還勸老倪,“叔叔,每天喝一杯紅酒,對血管好。”

老倪只喝了一次,就死活不肯喝了。

他那人就是老派,反過來又勸林三籟:“男人啊,就得喝烈酒飲濃茶。”

勸不服,林三籟只能朝著倪南音笑。

這天晚上,範城要倪南音去公司一趟,給他找一份文件,還說了明早就得要。

倪南音一接到範城的電話,就從工地趕到了公司。

她快半個月沒來過公司了,一打開門,一股子潮濕陰冷的氣息,撲面而來。

因為拆遷,這附近都快斷了人氣兒了。

以往和他們一起來還不覺什麽,今兒她自己一個人,總覺得後背毛毛的。

倪南音在心裏盤算著,這得趕緊找,她不想摸黑。

一打開範城說的那個櫃子,她就知道,不摸黑那是不可能的事情,甚至找到夜裏能找到,就算是幸運。

櫃子裏塞的滿滿的,沒有分類,她要找的文件也沒有什麽特殊的標記,只憑著範城那模糊的記憶“名字叫《服務合約》,沒蓋章的”。

倪南音把所有的文件從櫃子裏拿出來的時候,嘆了一口很深的氣。

叫《服務合約》的文件太多太多了,多到倪南音以為一櫃子都是服務合約。

都約了啥,倪南音也沒有心情仔細看,她一份一份地翻找,天不知不覺就黑了。

林三籟是八點到的公司門口,一大片廢墟中,一眼就看見了還在屹立的小樓,在黑暗中亮起了明亮的燈。

門是上了鎖的,林三籟掏出了鑰匙,才把門推開一條縫,一眼就看見,拿了把水果刀驚恐地瞪著眼睛的臭丫頭。

他好笑地問:“你幹嗎?”

她長籲了一口氣,不快地埋怨:“你怎麽也不出個聲兒啊?人嚇人會嚇死人的!”

“真有壞人的話,就你那把破水果刀,能幹什麽啊?”

“能自保。”

林三籟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事情,嗬嗬笑個不停。

兩個人找,比一個人找可快多了。

又找了一個多小時,蒼天啊大地啊,終於找到了。

這個時候,已經快九點半了。

倪南音把文件放到了包裏,又把其他的文件收進了櫃子,最後關燈走人。

汽車很快就開上了老街,老街的路燈可能和街一樣老了,昏黃昏黃的。

這一塊是林三籟最熟悉的地方了,可是再過不久,也會像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城市一樣,變得面目全非。

林三籟一面註視著行人,一面很隨意地問:“餓嗎?”

可話音才剛落,忽然“砰”一聲,一股子強大的沖力,差點把他撞了出去。

他顧不上自己,趕緊去看倪南音。

一道細細的鮮紅的血絲,從她的額頭滲了出來。

他的眼睛一寒,心底的怒火還來不及噴發出來,一輛汽車很快就從他們的旁邊擦了過去。

後車門發出了“砰”的一聲,倪南音驚恐地叫出了聲音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賴哥:我車技好,會開各種車車^_^

☆、16

倪南音的頭是懵的,整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,林三籟便低咒了一聲,又發動了汽車。

這是一場汽車追逐戰。

驚險的程度,超過以往她看過的任何電影電視劇。

因為身臨其境。

甚至還超過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。

她的腦子空白一片,只知道,林三籟駕駛著汽車在車流中飛速地穿行。

汽車沒有駛向繁華的街段,而是越走越偏,很快就駛出了城區。

這時候,倪南音略帶慌張地勸:“咱們別追了吧!要不就報警!”

林三籟瞇了瞇眼睛,道:“我知道這些人是誰,你抓穩了。”

說著猛一打方向盤,汽車“哧”的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,拐彎的同時,撞上了前面那輛銀色的跑車。

跑車沒有減速,林三籟也沒有減速。

其實他這輛小破車,就算經過改裝,嚴格意義上來說,也沒法和那些動則幾百萬上千萬的跑車比。

可開跑車的人技術不行,跑車開起來就像在開拖拉機。

又開出去了一截,林三籟終於錯開了跑車的車尾,再加速,橫著撞了過去,發出了震耳的聲音。

跑車被直接撞出了馬路,撞倒了好幾個護欄,又撞上了花壇,才“哧”的一聲緊急停了下來。

不遠處,林三籟也停了車。

從跑車上下來兩個男人,一個人捂著頭,路燈下,可以清晰地看見有血順頭流下。

另一個則叫囂著什麽,飛快地向這邊跑了過來。

時間點掐的剛剛好,等到那人怒氣沖沖地跑了上來,林三籟發動了汽車,甩了他一臉汽車尾氣。

倪南音扭頭,後頭是男人跳腳怒罵的場景。

倪南音再一偏頭,看見林三籟微揚的嘴角,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。

他和她有本質的不同,她是普通人,他是流氓。

普通人的思維模式,遇到壞人找警察。

他,並不是呢,遇到壞人,他是比壞人還兇的壞人;遇到惡鬼,他就是比惡鬼還惡的惡鬼。

林三籟把車開向了城區,路過一家藥店,下車買了瓶雙氧水和幾個卡通圖案的創可貼。

倪南音的額頭,破了一個絲線一樣細的小口,要不是林三籟告訴她,她根本就沒有感覺到。

她擺手,很客氣地說:“不用,沒事兒。”

林三籟嗒嘴不快地道:“別動。”

他用棉棒沾了點雙氧水摁上了她的額頭。

倪南音不自主往後趔趄,還“嘶”了一聲。

粗手粗腳習慣了,忘了眼前的是嬌嫩嫩的女孩子。

林三籟趕緊拿開了棉簽,對著她的額頭呼了一口氣。

倪南音微微紅了下臉,被摁疼的傷口有些發癢,她下意識用手去觸碰。

他拍掉了她的手說:“說了,別動。那是額頭,你要留疤嗎?唱戲的額頭上多道疤,你可以唱醜角了。”

“不要”。倪南音皺著眉說。

那傷口正好在擰著的眉上面,林三籟撕開了兒童創可貼,貼上去的時候,順便抹平了她擰著的眉。

就這樣,倪南音腦門上頂著一只米老鼠回了家。

還忽悠老倪,說自己走路不註意,磕了一下。

洗臉的時候才看見,額頭上有一道細細的紅線,惹眼又矚目。

她在鏡中看了很久,嘆一口長長的氣。

她不大愛嘆氣的,認識林三籟之後,增加了。

林三籟的車又送修了,這回是大修,前後蓋都得整,兩邊的門也都得換。

快到中午的時候,範城來了,冷著臉讓他們所有的人都出去,關上了工程部的門,單獨和林三籟說話。

其實就是單方面的“轟炸”,即使關著門,外面還是能聽的很清晰。

“你說說你,辦的叫什麽事情?二十多歲了,除了會打架、賽車,你還會幹什麽?這月車修幾回了?真不知道你像了誰!還有,給你媽打電話了嗎?昨天,你爸給我打電話了,他要你回去……華耀,你聽見我說話了沒有?我這工程到月底就結束了,一結束,你就給我回去!要不然,我沒法跟他們交代,聽見了就說句話!”

很顯然沒聽見。

林三籟打開了門,一手斜插著兜,走了出來。

範城還在他的後面喊:“華耀,華耀,容華耀!”

大步邁向前的人就跟沒長耳朵似的,連頭都沒回一下。

晚上回家,倪南音很八卦地和老倪說:“隔壁林叔叔的兒子,早就不姓林了,姓容還是榮來著。”

老倪唏噓了一下,咂著嘴說:“你林叔叔是多好的一個人啊!就是總得出海。”

倪南音早就忘記了林藪長什麽樣了,不過倒是記得那是個很溫和的人。

林三籟一點兒都不像他。

林三籟的汽車五天之後才修好。

倪南音腦門上的那道紅線,隱隱約約基本看不出痕跡了。

八月十七,倪南音接到了首都戲曲學院的錄取通知書。

被錄取的專業就是黃梅戲。

老倪打電話來給倪南音報喜。

倪南音高興的一蹦有三尺,覺得天格外的藍,連那些流氓都變得格外的可愛了。

林三籟瞥了眼在屋外打電話的倪南音,點了根煙,隨手把煙盒扔在了茶幾上。

倪南音笑著走了進來。

他問:“什麽事這麽高興?”

“我錄取通知書到了。”倪南音笑著說話,低頭一看茶幾上的煙盒,她又轉身出去。

她去了工地對面的小賣部,買了一盒林三籟常抽的煙,那煙九十九塊一盒。

回去的路上,她把煙盒捏了又捏,捏平了煙盒的四角,握在手裏,還是顯眼的要命。

一回了工程部,倪南音做賊似的,趁著四人打牌小組不註意,她把握著煙的手往林三籟的面前一伸。

“怎麽了?”

她的手小,林三籟一眼就看見了從手縫中露出來的煙盒,很好笑地故意問。

“給你的。”倪南音眨了一下大大的眼睛,眼眸的中間閃著碎碎的像鉆石一樣亮晶晶的光暈。

“哎喲,太陽打西邊出來了。”林三籟微低了頭,沒再看她的眼睛,破天荒,不正經地調笑了一句。

今兒陳秋輸了可不少,打到五點鐘,他罵罵咧咧地扔了牌:“不打了,不打了。”

一摸口袋,煙沒了。

他蹭到了林三籟的跟前,厚臉皮地央求:“賴哥,給跟煙抽抽唄,輸的連煙都買不起了。”

林三籟摸了摸口袋,把錢包扔了出來,面不改色地說:“沒了,你去買。”

對現在的陳秋來說,有煙抽就行。

他道了聲:“得嘞!”

從錢包裏夾出了一百塊,樂呵呵地走了出去。

他明明是有煙的,剛剛還拆開了她給他新買的那盒,可為什麽不給陳秋,倪南音沒懂。

不經意地和他對視了一眼,心比腦子聰明,莫名奇妙地慌亂了一陣兒。

心跳的很急,手也抖了幾下,平生頭一回不敢看一個人的眼睛,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。

☆、17

老倪又打來電話, 說他買好了菜,等著她和林三籟回去慶祝。

是得慶祝一下。

倪南音還想把四人打牌小組也叫到家裏去, 一塊兒慶祝慶祝。

又一想, 算了算了, 她怕老倪多想。

本來也就剩下沒幾天了, 她不想因為打工的事情再和老倪起爭執。

還沒八點, 天就黑透了,天邊隱約掛著三幾顆星, 一閃一閃的,預示著明天不會是個好天氣。

林三籟、倪南音和四人打牌小組在老街的街口分開。

本來是要直接回去的, 林三籟卻拐了個彎, 一轉方向盤, 往公司去了。

倪南音隨口問:“去公司幹嗎?”

“拿樣東西。”

拿啥東西,她沒再問, 他現在也不會說。

反正不遠, 多踩幾腳油門的事情。

“首都的學校?”快到公司的時候, 林三籟忽然發問。

“嗯?”倪南音反應過來了之後,點了下頭, 笑著說:“我都做好了被調劑的打算,挺好的, 沒被調劑。”

學校固定了, 專業固定了,學費也有了著落,倪南音有著前所未有的輕松心情。

林三籟也笑了一下, 打了方向盤,拐彎,進了去公司必經的那條小巷。

不多時,一輛白色的面包車也拐進了那條小巷。

林三籟托人從首都給倪南音定做了一套頭面。

頭面就相當於戲曲演員的臉面,最華貴的還屬點翠頭面。

在戲曲行業,擁有一套定制的點翠頭面,是很多名角的正常配置。所謂的粉墨登場,就是形容登臺前的梳妝打扮了。

林三籟給倪南音定做的卻是套水鉆頭面。

一來她還不是名角兒。

二來真給她訂了點翠的,因為太過華貴,她也不一定要。

三來戲曲中年輕活潑的青年女子使用的多是水鉆頭面,點翠頭面多是貴族的婦女類的角色才能佩戴。

倪南音唱的是小花旦,至少這七八年內,都不一定能用的上點翠的頭面,還是水鉆的頭面更實際一些。

定做頭面的時候,林三籟不是太明白,自己圖的是個什麽樂子。

如今頭面回來了,也就沒有不給她的道理。

而且,時間點剛剛好,昨天寄到的,今天就當是送給她的升學禮物了。

林三賴開了門,遞給她一個密封的很好的紙箱子。

“這是什麽?”倪南音下意識接了過來之後,才問。

“給你的。”

“給我的?”

“嗯,你不是送我了一盒煙嘛!我也得送你個禮物表示表示啊!”

“不用。”倪南音不好意思地說。

“哦,反正我也用不著。”林三籟淡淡地回應。

倪南音本來還想再推遲一下,外面卻響起了吆喝的聲音。

“裏頭的人,出來。”

林三籟怔了一下,轉身看向外面。

外面的那片廢墟,頓時亮起了好幾個汽車大燈。

照的他眼睛一瞇。

從車上下來了一群人,最中間的那個,林三籟見過,別人都叫他杭哥。

林三籟和這個杭哥談不上多熟,就是贏了他八萬塊錢,以及弄壞了他的跑車。

看這架勢,是來算賬的。

他自己倒還無所謂,偏他今兒還帶著小桃子。

林三籟的心猛地往下一沈。

杭哥扔了手裏的煙頭,啐了一口,朝裏頭喊:“媽的,你撞壞了老子的車,老子今兒就要你的命。你不是橫嗎?老子今兒就讓你看看在安縣,誰他媽才是最橫的!”

旁邊負責盯梢的說:“裏頭還有一個女人。杭哥,禍不殃及妻兒。”

“放屁,媽的,老子的車就是老子的女人,他弄壞了老子的女人,老子也要弄壞他的女人。”

倪南音瞇著眼睛看清楚了門外的情形,一共有四輛車,還有十來個人。

本來想著就下來一會兒,手機都擱在了車上,這下好,連報警都報不了。

倪南音很緊張地問:“怎麽辦?”

“沒事兒。”林三籟居然還沖她笑了一下,推著她的肩膀說:“你去把後面的窗戶打開。”

後面的窗戶對著另一條胡同,前面的路已經被車堵死了,也就只能從後面走了。

可是後窗的外面,焊有防盜窗。

倪南音慌裏慌張地打開了窗戶,林三籟啪一下關上了門,沖她道:“你到一邊兒去。”

她依言讓到了一邊,林三籟飛起一腳踹了過去。

防盜窗晃了一下,林三籟又退回了原地,連續踹了兩腳,防盜窗“咣當”一下摔在了地上。

林三籟一把把她抱了上去,慌亂中也沒顧上看推到她哪兒了,推了又說:“快走。”

那人,一巴掌罩在了她的屁股上,要不是情形慌亂,她得給他一巴掌。

倪南音跳了下去,沒有自己跑,反而是急切地道:“你也快下來吧!”

“等一下。”林三籟回頭,推動了沙發,堵在門口。

外面的人已經發現了裏頭不對,有人在喊:“大哥,門被堵住了。”

林三籟一腳跨上了窗戶,才跳下去,就聽見外頭又有人喊:“他們從後面跑了。”

他一把扯住了倪南音,一頭鉆進了胡同深處。

這裏的胡同一條挨著一條,密集的猶如蜘蛛網一樣。

倪南音跟著他飛奔過一條胡同,又一條胡同,她氣喘籲籲,可一下都不敢停。

因為後面的人緊追不舍。

倪南音實在是跑不動了,而且不知道是從窗戶上跳下來的時候扭住了腳,還是跑的時候哪一步沒落穩,她忍著腳踝傳來的撕裂似的痛,喘著粗氣說:“咱們,咱們找找哪有派出所,跑進去。”

“好。”這次林三籟居然沒有反對。

可哪兒有派出所啊!

跑的時候,根本沒來得及辨明方向,眼看他們就要跑到江邊。

這一塊兒已經很偏了,加上拆遷拆的亂七八糟的,江岸邊沒有什麽行人。

身後的人,越來越近。

林三籟松開了她的手,急道:“我攔住他們,你往江邊跑,江邊停的肯定有漁船,你往船上跑,拿上錢,給船老板錢,讓他把船開到江中間。”

“那你怎麽辦?”

“你走,才不會拖累我,知道嗎?”林三籟吼。

接過他胡亂塞來的錢包,倪南音咬了咬牙,拔腿往臺階邊沖,下了幾層臺階,卻又忍不住回頭。

那些人已經沖到了林三籟的跟前兒,他一腳踹飛了一個,又朝她吼:“走。”

她沒命地往下沖,臺階下是黑乎乎的江水。

江邊停的果然有漁船,她朝漁船喊:“救命啊,救命啊……”

岸上傳來了打鬥的聲音,她驚慌失措地回頭看,可是只能看見護欄邊的樹影。

她喊了很多聲,終於從漁船的船艙裏走出來一個人。

“喊什麽呢?小姑娘。”

倪南音跳上了木頭做的跳板,忽然淚如雨下,央求道:“報警,報警,快報警,求你了。”

這時,從臺階上沖下來兩個男人,其中的一個吼:“別多管閑事啊!媽的,小心,老子哪天晚上過來燒了你的破船。”

“開船,開船。”漁船老板一把把她拉上了船,趕緊回頭喊。

船發動了。

那兩個男人沖下臺階的時候,船已經駛離了岸邊。

這條船上住著五口之家,一對兒老夫妻和一對兒小夫妻,帶著一個三歲懵懂天真又可愛的孩子。

他們都是好人,卻不敢招惹那些人,把船開到了江中央,這才報了警。

警察到了以後,他們又把倪南音送回了岸邊。

倪南音要給他們報酬,他們死活不要。

這個時候,岸邊除了不知是誰的血跡以外,什麽都沒有留下。

倪南音被帶回了派出所,又被送回了家。

她追著送她回家的警察問:“這算不算失蹤,或者綁架?”

警察嘆了口氣,很好笑地說:“小姑娘,失蹤要二十四小時,我們才會立案。而且,更不可能是綁架了。這就是一起簡單的小流氓打架鬥毆事件,那些小流氓打完了架,怕被警察抓住,當然要躲起來了。過幾天,等風聲過去,一個一個又該跳出來,危害社會了。你一個小姑娘,不要不學好,和那些人呆在一起,看看今天多危險。”

老倪來開門。

警察又斥責老倪:“女兒要好好管管了,還沒十八歲,怎麽好天天和些流氓混在一起的。不聽話,就使勁兒打,你們家長要是能把孩子管好了,就不用我們警察出手了。”

老倪都聽懵了。

完全搞不懂發生了什麽,說好了今天要慶祝的啊,他不到八點就做好了飯菜,一直等到現在,十二點多了,女兒被警察送了回來。

警察走後,他冷著臉,想問的還沒有問出口,他的女兒眼淚汪汪地說:“爸爸,林三籟不見了。”

老倪楞了一下,上一回見她哭,還是她母親過世的時候。

——

這可能是女人的知覺。

倪南音真的覺得林三籟不見了。

手機一直沒有人接,就連四人打牌小組的手機,也都在關機的狀態。

她出不了門,腳踝腫成了饅頭。

只能在家裏,幹著急。

想一想,有些事情真的是一念之間,如果,那天她也邀請了四人打牌小組的話,她和林三籟的告別,或許會晚上很多天。

至少會和她想象中的告別是一個樣,她去上大學了,他們分別了。

而不是,那個人忽然就不知所蹤。不知道他受傷了沒有,不知道他傷的重不重。

還有,她還沒有來得及問他,他要回去究竟是回到什麽地方去。

五天後,為了讓自己死心的倪南音一歪一扭地出了門,打車到了工地。

工地已經收工了。

又去了公司。

那片廢墟中的小樓,也成了廢墟。

五天,整個世界都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樣。

又過了兩天,倪南音收到了一樣東西,用的是同城快遞,寄件人的姓名是陳秋。打開快遞的包裹,那是一套被踩壞了一角的水鉆頭面。

倪南音看著那套水鉆頭面楞了很久,再打陳秋的手機,居然通了。

陳秋說:“小六啊,我想著這肯定是賴哥給你買的,就給你送過來了。”

“他人呢?”

陳秋支吾了一下說:“我也不知道啊!”

“那工資呢?”

“小六啊,範經理去首都了,估計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了。”

陳秋的聲音很為難,她嘆了口氣,說:“那就這樣吧!”

倪南音掛了線,像個不會動的木偶似的,盯著那副頭面連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
老倪怕她犯傻,勸她:“你林叔叔的兒子應該沒事的,這叫吉人自有天相。”

倪南音冷著臉講:“我又不是擔心他,他們還欠了我一個月的工資呢!”

老倪一噎,不說話了。

兜裏就揣了三千多塊錢,加上林三籟錢包裏的一千多塊,連五千都不到。東西早就收拾好了,學費卻差了一大半,倪南音輾轉了幾夜,終於打定了主意。

她提前報到時間兩天到了學校,又輾轉找到了相關的老師表明自己要改專業。

“老師,我想學京劇。老師你相信我,我從小就開始練基本功,能唱、能念、能做、能打,老師你要是不信,你可以考考我。老師,求你了,給我個機會吧。”她信誓旦旦地說。

不想都知道,改專業哪裏是那麽簡單的一件事情呢!

尤其是這種專業性很強的專業。

還有這裏的學生,能到這裏的,哪個沒有戲曲的功底呢!甚至還有一些,早就小有名氣。

可倪南音打聽過了,她對癥下藥,找到的是在京劇方面頗有建樹的老師程思安。

他是今年的京劇系主任。

倪南音胡攪蠻纏,纏了程思安三天,終於纏的他肯給她一次機會了。

倪南音特別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。

她盤算了很久,京劇和黃梅戲當然是不一樣的,京劇唱起來是啊呀呀呀,黃梅戲唱起來卻是咿咿呀呀。

她的京白肯定不行的,唱念做打,“唱念”處於劣勢,那就只能從“做打”上下功夫。

尤其是打。

她的腰功柔,蹺功也算穩健。

把自己的東西安排好了,和宿舍裏的同學都還來不及熟識,她一個人在學校外面的網吧裏面整整待了三天,翻來覆去地看一些名家的京劇選段。

程老師也沒說是隨機命題,還是她自己選唱段,她心裏頭沒底,卻一刻都不敢放松。

自己選了個《扈家莊》,作為表演曲目。

這個戲又叫《扈三娘》,取材於《水滸傳》,武旦為主。

她選了迎敵那一段。

這其實是個唱念做打具重的戲,倪南音的唱念不行,主攻做打。

一招一式,舉手投足,哪怕一個凝眉的動作,都沒有放過。

她想打的好看,念白就不求專業了,最好能抓住一點點的韻味。

可就是這一點點,特別的難抓。

一個“啊”的腔調,她喊了兩天,嗓子都快啞了,覺得還是沒有抓住神|韻。

她不敢再練了,唯恐真的啞了嗓子,心想著就這樣吧。

機會只有一次,最壞的結果就是退學了。

開學的一個星期之後,倪南音按照和程老師約好的時間,到了形體教室。

一推開門,形體教室裏坐著四位老師。

以程老師為首,其他的三位老師,倪南音還不認識。

她一進去,就聽見程老師和其他的三位老師說:“看,就是這個孩子,文化課成績不錯,藝考的成績也還行,報考報的也是黃梅戲,不知道別到了哪根筋上,現在非想學京劇。”

緊挨著程老師的老師笑著說:“老程,你就是太慣著這些學生了。”

“孩子嘛,思想不成熟,不定性那是一定的。最主要是咱們這個,和其他專門做學問的學科不一樣,想找個可心的徒弟啊,確實不容易。我就想著,這萬一是個好苗子呢!看看吧,反正咱們還得聚在一起開個會,看看這孩子什麽樣,頂多耽誤半個小時。”程老師很好脾氣地說。

倪南音聽了真的是很感激,她朝四位老師鞠了躬,恭敬地道:“四位老師好,我叫倪南音,我不敢耽誤各位老師的寶貴時間……”她頓了一下,明顯問向程老師,“老師,我這就開始吧?”

“開始吧。”

倪南音點了點頭,深呼吸了一口。

沒有武場三大件的伴奏。

她在心裏鏘鏘鏘,自己數著拍子。

跟著一個亮相,開始唱“俺,一丈青扈三娘……”

這是段扈三娘全身披掛,禦敵的戲。

即使沒有裝扮,手中也並無兵器,她學閻派名家在翎尾槍尖、妙舞翩翩中,表現扈三娘的恃勇,空手比劃的動作該淩厲的淩厲,該婉約的婉約,演出了扈三娘既嬌媚又豪邁的神態。

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。

倪南音不算行家,在做的四位老師卻是。

第一個唱腔才落地,程思安和旁邊的魏茗交換了一個眼神。

這個孩子很有意思,嗓音甜脆,亮相利索,身段優美,就連武功也是真的紮實,還真是個天生的武旦、刀馬旦的苗子。

一共也就唱打了十幾分鐘,倪南音出了一身的熱汗。

唱閉,最後一個亮相後,她又朝四位老師鞠躬,急切地問:“老師,我怎麽樣?”

魏茗說:“唱的很一般。”

這個倪南音當然知道,她擡著頭,還帶了最後一絲的希冀問:“那打的呢?”

“比葫蘆畫瓢。”程思安評價。

可將將進學校門的學生,沒有名師指點,比葫蘆畫瓢能比出來神|韻的,也確實不易。

倪南音以為自己徹底沒戲了,兩個肩膀耷拉了下來,心情很沮喪。

這時候,程思安和魏茗交換了一下意見,清了下嗓子說:“這樣,你先回去。能不能轉專業,我們再研究研究。”

“好的。”倪南音轉身,慢慢地走出了形體教室。

關上教室門的那一瞬間,她還想再爭取爭取的,忽然間覺得很累,她一個字都沒有說,默默地離開了。

人,總是不停地在和命運做對。

她不想學京劇,明知道首都的京劇系是免學費的。

如果,一開始她就認命地選擇京劇專業,也就沒有現在這許多的麻煩事。

如今,她妥協了,命運為了懲罰她,她還在掙紮。

倪南音一回宿舍倒頭就睡,什麽軍訓,什麽學費,全部都拋在了腦後。

一覺睡醒,同宿舍的黃葉說:“倪南音,你得搬宿舍了,搬到京劇系的宿舍去。”

她楞了一楞,特別想大哭一場。

轉念又一想,哭什麽哭啊,有什麽好哭的。

她立志學黃梅戲,不過是因為母親是唱黃梅戲的,如果她的母親唱的是京劇,那可能她從小立志學的就是京劇了。

人該吃哪碗飯,有時真的是天註定。

倪南音就這麽換了個專業,跟做夢似的戲劇化十足。

沒有人知道她非得換專業,就是因為京劇系免學費。

開學兩個月後,忙的暈頭轉向的倪南音忽然收到了學校給的一萬塊錢退款。

她問班長,“這是什麽?”

“你交的學費啊?”

倪南音張了張嘴,想說,她根本就沒有交。

話沒有出口,是因為她猛然想起了一個人。

他也在這裏是嗎?

可首都很大,聽說以後會有八環的。

要找一個人有多不容易,不用想都知道。

還有,倪南音咬牙切齒地想,她為什麽要去找他啊!

想是這麽想,就連換好了專業也沒有安定下來的心,忽然就安定了下來。

夜裏,她做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夢。

就是那一夜的江邊,他推開了她吼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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